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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深】《烽火》合集

重新整理了一下,之前的版本就没必要看了。当作考古怀旧吧。


0

他的车直直的驶进了黄浦江里,没给喘息的机会他又用手雷引爆了汽车。

两天前的晚上徐碧城找到他,她穿着一袭阴丹士林旗袍,在夜里也是好看的花,眼睛里认真的跟他说,上海站出了叛徒。你要是能走,就再也别回了。

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再掉落水中,水面慢慢变得平静,最后变成《中华日报》上一行粗黑的标题:共党嫌疑分子陈深殒命黄浦江。


1

1942年春

如果有人敢去打探陈深的过去,如果曾经跟他接触过还有人活着的话,一定会说他总是周旋在女人中间,除了跳舞一无是处。毕忠良跟刘兰芝说过,陈深是在舞厅里打滚的一匹青壮年骆驼,找女人用不着你来操心。这话一点不假。可如果有一个女人能跟他相处超过一晚上的时间并且令他风度尽失说出不耐烦的话,那个人一定是李小男。

李小男曾经给他一本很薄的书,为了感谢陈深为她在片场出头,她破天荒请他吃饭。那本书破旧的就差在封皮上写着祖传两个字,李小男点头又摇头,对需要它的人来说很珍贵,但是对我的演艺道路没什么用处。

陈深问,真的给我了吗?能卖吗?

李小男托着下巴,如果你有机会去长沙,你去找一个人,把这个给他看,但是不要给他。陈深当时抽不开身,但是心里还以为,凭着这本书能后半生不愁吃喝呢。

隔着玻璃窗,他把书撂在那个戴着圆片眼镜、背快弓成虾子的老头面前,老头推了推眼镜,让他等着,腿脚无比利索跑到了后屋。

他没等到老头从后屋出来,倒是等到了屋子外的一队人马。为首的人穿着一身黄绿色的军装,骑着高头大马。老头不知道从哪溜了出来,躲在那个人身后。

“就是他?”

“就是他。”

那一刻陈深心想,李小男一定是报复他当初没有好好对她。所以才要让他千里迢迢跑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受尽苦难。


2

张启山带的人手不多,但也够陈深受的。张启山带着人进了屋子,陈深退进屋子,先被搜了个身,张启山坐在典当行里有些年代的木头椅子上喝茶。

陈深被搜身的时候眼睛始终看着张启山。天还是很冷的,张启山披着一件白毛领子的斗篷,黄绿色军装的左口袋里揣着一只进口怀表,用金链子系在衣扣上。相比之下陈深穿的就很单薄了,脚上一双擦得锃亮的皮鞋还是惹人注目。长沙不是上海,没上海那么纸醉金迷,皮鞋昂贵,寻常百姓是穿不起的。怀表同样也是。

张启山的副官从他身上搜出了一套理发工具还有一张上海百代公司出品的唱片。

“你是什么人?”

陈深想了想说,“本来是剃头匠,后来老婆被日本人打死了,就从上海到长沙来了。”他也不是刻意一口气把张启山想问的问题全部答完。他只是不想再回答为什么一个剃头匠会带着唱片,还买得起皮鞋。如果宰相还活着,肯定又会教育他,想做伪装又不肯降低生活档次。难道还幻想混到长沙的上层阶级继续过以前的日子。以前的日子?他首先想起了毕忠良的脸。

“这本书是她留给你的?”

“是。”

“我身边缺一个理发的。”


3

陈深一眼看见张启山会客厅里那个军用唱片机。

在三十年代的上海,陈深算是很早拥有唱片机和唱片的人,唱片机是别人送给毕忠良的,据说是花了二十五块大洋,而一张唱片的价格是一块大洋。李小男喜欢往他家跑,也有一部分唱片机的原因,她喜欢听周璇的歌。谁家要是有唱片机,就可以听到一年到头所有听惯的乐调。张启山没他们那种闲情逸致,放着很少用。

张启山让他放放那张他从上海带来的唱片,里面全都是周璇的歌。

第一首歌就是何日君再来。

张启山的声音混在歌声里,问了许多关于李小男的事。东三省沦陷前李家说是逃去了山东,没想到一家都死了。张启山也许是想到了在东北日本人集中营发生的那些事。歌快放完了。

张启山问他,你知不知道李家原本祖上是做什么的?

陈深摇头。

张启山说,盗墓的。

长沙人一般都说土夫子。张启山怕陈深听不明白。

陈深不说话了。他觉得李小男是知道的。

张启山接着说,你那本书,是一张地图,上面隐藏着好几个大墓的方位。我们张家也有一本,不过一些墓已经被盗空了。

陈深心想,原来凭这本书能后真能后半生不愁吃喝。

你是李小男的先生,开个价,我买你这本书。

陈深不紧不慢的说,这书是她留给我的。我不在乎价钱。

张启山身后的副官神情有些紧张,生怕张启山一个挑眉就掏枪崩了这个不识好歹的人。

张启山猜想他是不满意价格,想跟着他们下去看看,于是说,如果你同意,可以一起。这台唱片机也是你的。

张先生不必用哄女人的那一套。

张启山笑了,“显然陈先生比女人还难搞定啊。那我换种问法,你要不要杀鬼子。”

陈深也笑了。

好。

副官如释重负。

陈深起身抱着唱片机走了。

副官开口,“佛爷,真没见你对人软啊。”

张启山挑眉,“我是冲着小妹。”

李家小妹,还有李家院子里那棵柿子树。他坐在树上,她站在树下,你给我摘一个我就不喊我爹。她长得比柿子还要甜。李家是北派,书一共两本,张家一本,李家一本,合在一起,才能看出门道。可惜战事来得太快,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成。


4

上海的形势不好,但起码能维持表面上的平静。长沙是半点维持不好,日本人就像苍蝇一样嗡嗡的。陈深来的时候日本人刚退回新墙河,他要是早来半个月,就正好赶上战事。

1938年文夕大火,藩城堤喻家巷老三号的向家人能逃的都逃了,留下腿脚不便的向家奶奶,被大火逼得走投无路,情急之下,爬进了冷水缸。等向家人回来发现水缸里的向家奶奶早已成了熟肉。

张启山手指间拿捏着一颗成色很好的珍珠,他把珍珠放到盒子里嘱咐副官送到凤园。

“那个时候全城起火,火势太大,无法扑救,只能宣布弃城。烧了五天五夜,没得烧了,才自动熄灭。”张启山没有带任何情感叙述着当时的场面,“惨。”

聊着聊着就聊起了各自的战场。

张启山当陈深是假装投汪的国军卧底,不知道他是共产党。

“你以后有事,就找红姨。”红姨是向家人,很早就跟了张启山。

陈深竟然没有什么想说话的欲望,他的战场和张启山的不一样,他还要找个机会再回去上海,长沙没有他的用武之地。

过了一会儿副官回来了,神色严肃。

“说。”

“佛爷说的没错,日本人在打汉王墓的主意。”

“地图在我们手上,有了这块敲门砖,总比他们快。准备准备。”张启山边说边站起来,“你也去。”

“我去干什么?”

“你留在这儿干什么?我们去吃饭,吃饭前要见个人。”

“谁?”

“老帽儿。”


5

张启山接管唐家当铺之前土夫子老帽儿干了件“大事”,估摸着是成了老帽儿一生的污点。1934年老帽儿跟着几个伙计在东南郊子弹库挖了个楚国墓。他们凿穿八米多深的封土和木棺椁层,一股刺鼻的硫磺味气体喷泄而出,用火点燃了,火焰高达数尺差点烧了老帽儿的半截眉毛。然而“火洞子”里的东西让他大失所望。墓里除了常见的铜陶漆木器,有个竹匣,里面所盛的绢质类物品,上面有些模糊的文字。老帽儿文化水平不高,以为是烂丝织品。

回到城里就把盗墓获得的铜兵器、漆耳杯等物品便宜卖到了唐家当铺,唐家当铺的掌柜人称“唐裁缝”,喜好收藏古董。老帽儿以前盗墓,也总是从唐裁缝那里出手,至于那些烂丝织品,压根儿没算钱,白送给了人家。

后来伙计私下谈论,传到了他的耳朵里,才知道那幅被他认为是“烂丝织品”的绢帛,是楚国帛书。帛书的完整程度极其罕见,其价值难以估量。唐裁缝当时急需用钱,就卖给了洋人。老帽儿一气之下中了风,调养好了之后放弃了以前的勾当开起了戏园子。

“佛爷是想请他出山?”

“出山谈不上,只是有些事想问他。”

凤园门口早有人候着。

“送的礼物夫人还喜欢?”张启山坐下。

老帽儿摆摆手,“听说佛爷从上海带回来了只金丝雀,也不给人看看。”

张启山意味深长,“金丝雀谈不上,顶多是只野麻雀。”

陈深站在一旁努力克制,不然一把理发剪拼死也要在张启山身上戳出几个血窟窿。他们好像也没有很熟,只是之前谈了谈抗日理想,听了一整盘唱片。

张启山示意大家都入座,看见陈深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让他也赶紧坐下。

台上开唱,满场戏连楼道都坐满了。张启山回头,陈深聚精会神地看着台上,不知是不是想起他过去花天酒地的日子。

戏完了,张启山淡淡地说,“这事你考虑考虑,尽快给我答复。”

他有时候觉得老帽儿好笑,好像多听几场戏就能变成文化人。

“戏好看吗?”

“还成吧。”

“我认识个人,比他唱得好。”


6

陈深这几天都没有见到张启山的人影。

他静下心谋划怎么再换个身份回到上海。徐碧城费尽心思让他的身份死了,李小男又给他留下金库。她们俩都拿他的命当命,自己却不要命。

可他如今和共产党那边失了联系,归零计划之后好像一切都归零了,计数器上只有人命在往上增。

等张启山半夜回去,看见陈深在喝酒,酒柜里最贵的一瓶洋酒。

“这瓶最贵。”

“我知道。”

“这瓶后劲最足。”

“什么?”陈深抬头,脸被酒精催成了红色。尔后又低下头,拍拍沙发让张启山坐下,张启山摘下手套搁在一旁,把大衣挂起来。

“在长沙呆着我就觉得没用,好似来串亲戚。”

“在上海我很少喝酒,怕嘴里说出不该说的话,连累死人。”他用手指比了一小杯的量,他今天喝了半瓶。

“你醉了。”

张启山把酒瓶拿走,移了一杯水到他面前,“这几天有大事要办,不能陪你喝。”

“张启山,你留我是不是因为你喜欢李小男?”

“不喜欢。”张启山直白的说,“还一个人情。她让你带着东西来长沙,就是想让我保你活。”

陈深到了长沙时常想到徐碧城,还有柳美娜。他甚至还想起了苏三省。可他就是想不起李小男,其实他嘴不坏的,只是对李小男坏。

陈深有些懊恼。

张启山抽了口烟,“你要是真想走,等拿了李家那份儿钱,我也不亏欠你了。”

“我喝醉的时候答应过要照顾她一辈子,其实我也是那样想的。”他想起来他的确醉过一次,说了胡话,不是胡话,是真心话。他醒来之后怕了,不敢再大喝。

第二天早上陈深醒来,横倒着躺在沙发上,头疼得厉害。红姨早就备好了醒酒汤让他喝下。

一个下人走到红姨耳边说了几句话,红姨犹豫了一下:这佛爷不在我们做不了主啊。快叫人去通知佛爷。

“红姨,怎么了?”

“任先生邀请你去凤园。”

陈深还记恨着金丝雀的事,但是凤园的戏还真不错。

“任先生是哪个?”

“就是凤园的大老板。”

多半就是老帽儿,张启山老帽儿老帽儿的叫,还真不知道老帽儿的真名叫什么。

“你们佛爷去哪了?”

“一大早就去了郊区。”

“我等他回来再去。”

最后陈深还是没等到张启山就去赴了鸿门宴,老帽儿说就是想见识见识上海来的少爷都会玩什么时髦玩意,老帽儿几个姨太太都想看看,求得老帽儿耳朵起了茧,才冒昧打扰。

张启山下午从郊区回来直接去了凤园。

陈深摸着小姑娘的手有说有笑,半点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但是气氛却是绷得紧。

“陈先生可是从十里洋场摸爬滚打来的,自然见过大世面。不如让陈先生先来。”老帽儿一开口,底下一群人应和。

陈深不接话,似乎还等着老帽儿继续拿他开刀。

张启山落座,坐在陈深后头。

老帽儿从他一进来就看到他了,却不搭理,开足马力对付陈深,想借陈深打张启山的脸。

副官匆匆进来,在张启山耳边说道,“任先生找了个专门教跳舞的先生,让他们上台比试。”

这当是斗蛐蛐呢?

张启山用靴子蹬住前座的椅子腿,身体微微前倾到陈深耳边:“怎么,觉得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陈深身子后仰靠张启山更近,挑眉笑道,“没有啊,我只是觉得任先生看人看走了眼,要吃亏的。”

张启山坐回去,食指勾了勾,副官会意,清清嗓子朗声喊道,“陈先生一会儿要陪同佛爷登望仙楼会客。今天就不比试了。”

老帽儿听了兴趣缺缺,“佛爷可真够小气。”

张启山笑,“既然帽爷答应了,启山就不打扰了。”

上了车,张启山不说话,陈深也不说话,倒是副官说了话。

“任先生设了鸿门宴,却叫陈深跳舞。”

“是啊,也不怕我戳他几个窟窿。”陈深懒洋洋地说道。

张启山看他面无惧色,缓缓地说,“那你知道,老帽儿好男色?”


7

张启山打算后天就下墓。不知道他跟老帽儿是怎么商量的,老帽儿竟然也决定跟着下去探探。而日本人那边,也收到了消息,加快了脚步,长沙不少土夫子被抓了去,弄得人心惶惶。

老帽儿好男色不是张启山唬陈深,老帽儿买了个鸟笼却没养鸟,不就是明里暗里让张启山送给他玩几天。

张启山有个朋友叫顾玄武,和张启山一样都是官儿,听红姨说,有人想给佛爷牵线娶几房姨太太,你猜怎么着,最后全让顾大人收了。陈深听了之后打量张启山的眼神变得有几分古怪。张启山懒得搭理他,也买了个鸟笼。陈深看见鸟笼,脸阴的要打雷。

这次要挖的汉王墓不是李小男给他的那张地图上的,陈深没必要跟着张启山一起去,但是张启山又叫他去,他陈深哪能人家让他去他就去。他坐在沙发上研究马吊的玩法,他对马吊不感兴趣,他是听说张启山打得一手烂牌,让张启山输钱,吃瘪,他感兴趣。

“既然早晚要去,不如早点去,还能赶个开场。”张副帅站在一边儿。

陈深有些惊讶,“这话不像你说的。再说,你怎么肯定我就得去见他。”

“佛爷跟我说的。”副官得意。好像就他们家佛爷什么都知道。

“佛爷还跟你说什么了?”

“说,你再耗他耐心,他就把你的格瓦斯给断了。”

陈深从沙发上坐起来,把烟掐了。

二十分钟以后,陈深和张副帅已经站在了张启山的身后,陈深撑了一把黑色的雨伞,张副帅看张启山蹲在雨里,忙上前打伞,张启山左手拿着白手套,另一只手的指尖搓着被雨打湿的泥土,站起身来。

土壤发红,加上下了雨,好像渗出来的血一样。陈深眼睛尖,一下子就看出来了。

“你说这下面埋的是什么?”

陈深老实的说:我不知道。我没盗过墓。

张启山说,我知道。

那我不明白,你让我跟你下去干什么。

张启山的表情始终没变化,眼睛直直的看着陈深,你吉祥,辟邪。

陈深差点没背过气去,手里被张副官塞了个黑驴蹄子。

张副官说,佛爷知道你身手好,你下去他也安心。

张启山这才笑了,把他手里的黑驴蹄子拿过来,“你在车上等着吧。”

陈深懒得跟他们废话。等张启山一行人下去了,他就开着车出去吃了顿饭。


8

陈深吃饱喝足,还买了几盒糕点,他开车路过凤园,大门紧锁着,怪里怪气的。他找了个隐蔽的拐角停下车,绕到凤园的后门。他从前学过开锁的手艺,轻轻一捅,锁就落到他手里。

他绕到老帽儿的屋子,一脚把门踹开。果不其然,老帽儿在。

手里还拿着一排白莹莹的大珍珠。

老帽儿没想到会有人来,吓得一个哆嗦险些把珍珠丢到地上。

“你不是和张启山一块下去了吗?回来的够快啊。”

老帽儿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陈深抬手,把他的枪打飞。老帽儿捂着手还想去捡枪,不及陈深的腿长,划到了自个儿身边。

“陈先生冷静啊,这…真不关我事啊。”

“张启山呢?”

老帽儿不肯言语。

陈深左手一挥,眼睛不带眨的往老帽儿身后的墙上打了三个窟窿。

老帽儿没想到他真敢开枪,吓得慌了神。

“我再问你一遍,张启山呢?”

“和日本人一起堵在墓里了。”

“谁堵的?”

老帽儿一声惨叫,想要引人来,声儿还没收回来,陈深的枪已经顶到他脑门儿上了。

“我真不知道,真不知道啊。日本人向我买汉王墓的消息,我这儿上有老下有小的能怎么办。我就说了佛爷要去,他们就想借佛爷的风。我知道今天事儿不对劲,就说病了提前回了。我怕事情有变故,藏在林子里看了一阵,结果跑出来几个人,把盗洞给封死了。”

“你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都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这儿哪能认出来。”

“那你就不管了?收了日本人的钱就跑?”

老帽儿呆愣,“你,你怎么知道我收了日本人的钱?”陈深的枪戳他脑门,他又苦唧唧地说,“哎呀,日本人就是该死啊,他们要是死了我还不拍手称快。这都是形势所逼。”

陈深懒得听他废话,抓着老帽儿的领子拎出屋子。老帽儿一出门差点吓得失禁,他的看门打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死了。陈深把他踹进车里,手绑在车上。

“要是张启山有事,我卸他一条胳膊一条腿。”


9

两天前 

从凤园回,

陈深的脸上一路阴天。

张启山和副官先后进屋,副官看了看张启山,说,“从你一进当铺就有人盯着你,佛爷说与其等着被人抓,不如撞上去。”

张启山的原话是:战事吃紧,事不找你,你也得主动找事。

是说和日本人在汉王墓硬碰硬的事,结果被副官引用到了这里。张启山喝茶差点呛住。

“张启山,你行啊,阴我。知道老帽儿喜欢男人,就带着我去谈。金丝雀?”陈深横在沙发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我从上海来的,也是你说的吧。”

张启山抬头看他一眼,眼底不起波澜,“老帽儿和日本人勾结,他盯上了你,日本人也会盯上你。在长沙,只有我,保得了你。”

这话不是大话,张启山说得理所应当。

典当行那片儿鱼龙混杂。官贼商勾结,往往就在那片儿进行私下交易。所以有生人来,一眼就能看出来。老帽儿经营凤园,和几个戏子关系不清不楚,赚钱也不靠那个戏园子。张启山一直在查他在暗地里干什么勾当,果然还是没放下老本行,倒腾古董,顺便卖卖国。老帽儿的人盯着典当行,陈深一踏进铺子,老帽儿就收到了风声。

“穿着倒没什么特别,就是一小白脸,不像是土夫子。”

“小白脸?长得怎么样?”

“好看。”

这俩字把老帽儿的胃口吊了起来。他踢开身下的少年,少年松开口,擦了擦口水。转身走了。

之后发生的事就不必多说,张启山查出老帽儿和日本人来往,正好日本人打汉王墓的主意,老帽儿参与其中,张启山想找个机会一箭双雕,就选中了陈深。

要不是陈深,老帽儿会冲昏头脑不想想张启山怎么会请一个老九门之外的人下斗?真是笑话。

陈深可不高兴,张启山一说老帽儿好男色他就知道自己被张启山当枪使了。他在上海好歹是耍弄别人。

“你要是给我斟茶赔不是,我就当这事儿过了。”

张启山掏出枪在陈深躺着的沙发上蹦了颗枪子儿,“你想多了。”

副官捂着嘴偷笑,跟着佛爷离开不忘把门带上。

陈深抬头望向窗外,下雨了。

他想到毕忠良模糊的脸,和毕忠良相处都没有和张启山相处累。和毕忠良,有轻重有界限,清楚。张启山就像一个洞,只进不出,有去无回。他又想起江西剿赤匪那会儿,他救过毕忠良的命,枪子儿擦着他头皮飞。

他摸着沙发上的弹孔,抽了根烟,叼着烟笑道,“他妈的,赤匪都没张启山凶。”

张启山没给他赔不是,第二天派人抬了十箱格瓦斯来。谁知道他从哪弄的。

张启山就该神通广大。


10

陈深没去郊区找张启山,而是开着车回了张启山家。陈深把车钥匙交给卫兵,老帽儿急了,把头挤出车窗,“陈先生陈先生。”陈深不理他,往屋里走,老帽儿仿佛拿他当救命稻草,嘴巴不敢停,陈深忽然停下脚步,老帽儿以为有戏,让卫兵都离他远些。

“任先生看,我还像金丝雀吗?”陈深回头,点了根烟,缓缓吐出一口气。

老帽儿傻了,被两个卫兵架走。

陈深把糕点放在厨房的桌上,“红姨,张启山有信儿吗?”

红姨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今儿个吃饭不用等他了。”

陈深没说什么,应了声准备回屋。

红姨一边拿着刀切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是麻雀吗?”

陈深上楼的脚步没有停顿。

第二天一早陈深就被门外的脚步声吵醒了。他打开门正好看见张启山,张启山穿的干净整齐,好像还洗个澡,他皱着鼻子闻了闻,是香的。这哪像是挖土回来的。

“没你的事,你继续睡吧。”张启山看见他睡眼惺忪,要替他关门。

陈深一只手挡在门上,“你把我吵醒了,还让我继续睡。”

“那就一起去司令部吃早饭。”

一个卫兵跑过来,“佛爷,都办好了。”

张启山准备走,陈深还没问明白,怕耽误他事,就把话吞了回去。

“日本人都死在墓里,东西在家里的库房,老帽儿得悄悄地死。”张启山看了他一眼,“满意了?”

“砰”,陈深的房门重重的关上。


堵死盗洞的人是张启山安排的,只堵死了日本人,没堵死张启山。是墓里的玩意杀的日本人,张启山顶多算是请君入瓮,借刀杀人。陈深对过程并不感兴趣,张启山再神也不关他事。

不过其实陈深也知道,这是步险棋。张启山拿他引蛇出洞的同时是拿自己的命做后盾。

张启山做事就像在赌命,可他命凶,老天不敢收。

“哎,红姨,你说张启山是不是黄鼠狼成精了。”陈深坐在厨房看着红姨忙活。

红姨和他一样都是共产党。组织从陶大春那里知道他没死,跑到长沙来了,就想把他回收利用。红姨的任务是照顾好张启山的起居日常(并不),是寻找适合的入党人选,同时也是长沙共产党地下组织的接头联系人。

“陈深啊,你现在也不能回上海了。长沙这边儿也急需要援助。”

“那组织这次给我新任务是什么?”

“不难,是你老本行。”陈深觉得红姨笑里藏刀,脚步准备后撤。

“啊?”

“让张启山入党。”

咔嚓一声,陈深觉得自己的头像一颗熟透的西瓜,不受控制地开裂、爆炸,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张启山这几天一直在库房、军医院、司令部三头跑,没空搭理陈深。好不容易想起陈深了,看见陈深在院子里遛鸟。他定睛一看,笼子是他当初买了膈应陈深的那个,陈深买了只鸟放在笼子里养。

他侧过脸问副官,“你去看看他怎么了?”

副官悄悄走过去,听见陈深拿着块点心引诱那鸟,嘴里念叨着,“叫,叫啊,叫张启山小赤佬,叫,小赤佬,叫就给你吃。”

副官回去如实禀报。

张启山蹙眉,“绊哒麻痹。去看看他屋子里还剩多少格瓦斯,都给他倒了。”


烽火(完)


番外

三颗石榴摆在祭祀用的石台上,要不是张启山说是石榴,陈深还以为是三块石头蛋子。

“把小刀给我。”张启山把手伸到他眼前。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刀?”

张启山笑了,“你那么爱扎人。”

陈深的小刀用着很顺手也很锋利,立马把石榴划出了口子,“只是脱水了,你看,皮都皱了。”

“我不吃,”陈深摇头,谁知道这石榴都放了几百年了。

“谁让你吃了,我让你看看。”石榴剖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果实。

“放了几百年怎么没坏啊。”

“这不是果实,是宝石。”张启山拿刀撬了一颗出来,“比一条小黄鱼还值钱。”说完把石榴放到副官手里打开的盒子里。又拿起另一颗石榴。

一划,流出了汁液,染在他的白色军手套上。

“这颗又是什么?”

“这剩下两颗,都是真石榴。其中一颗的果实,吃了能延年益寿,另一颗,让你立毙当场。”

“那哪一颗是延年益寿?”

“我不知道。你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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